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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樓與影行者的合作:草根媒體,慢慢的一起快起來

時間:2014年7月
地點:香港影行者辦公室
受訪者:張善怡 李維怡 樹熊 (自治八樓義工)
訪問者:黃孫權
訪談整理校對:盧瑞洋

在兩三年前,我們做了一份行動者指南,就是跟在運動現場做事情的人,跟他們說在法律之前,在警察面前,可以有甚麼權益,會有一些甚麼情況,在現場怎麼跟其他的行動者密切地合作,怎麼去溝通。倫理上,作為一個行動者應該是怎麼一回事。–樹熊

黃孫權:先幫我們簡單介紹一下你目前的工作和自治八樓?

樹熊:其實我現在做的是幫一些NGO做一些網站的工作,一些小的東西,我們希望我們的東西比較能夠幫助社會做些事情。當我還是學生的時候,我就在八樓做一些工作。八樓正式名稱是社會運動資源中心,是香港專上學生聯會的一部分,後來經過學生組織裡面的爭論之後,覺得要爭取自己的角色,不要受那個官僚的制度 控制,和學聯不能是從屬層級的關係,所以我們就宣佈自治了。資源中心基本上就想去做一些幫助香港的社會運動去推進一些事情。一些比較後勤的東西。比方說,當有社 會行動的時候,我們會派人拿DV去拍他們,透過影像記錄當時的情況,之後有一些法律上的爭議,或者是甚麼事情,就可以有一些證據去保障那些行動者。也有去 想像怎麼去幫助社會運動,有一個講法就是從文化的角度去介入社會運動,比方說我們之前會跟一些做工人音樂的朋友,去院校裡面或去社區裡面唱。在兩三年 前,我們做了一份行動者指南,就是跟在運動現場做事情的人,跟他們說在法律面前,在警察前面,可以有甚麼權益,會有一些甚麼情況,還有在現場怎麼跟其他的 行動者密切地合作,怎麼去溝通。倫理上,作為一個行動者應該是怎麼一回事。八樓跟影行者有一些合作活動,比方說那個電影節,還有現在我們在做的草根媒體的 兩個項目。其實草根媒體是一個實習的工作坊的項目,之後衍生出來一個網站就是[草根.行動.媒體]。這兩個事情也是我們合作一起去做的。

黃孫權:談一下你們合作的細節?一開始跟影行者怎麼合作的?過程,比較有趣的事情。

樹熊:在電影節裡面他們討論,覺得應該再產生一個工作坊,嘗試跟團體一起做些媒體的工作。開始的時候,比較像是媒體的教育的工作,比方說我們教他怎 麼去做網站,教他們怎麼去做一些社交的東西,因為他們就沒有這方面的認識,要跟進工作就比較困難。2012年我們做完整個實習計劃,最後我們去吃飯,然後就談,覺得要去開發一些新的東西。比方說,要去建立另外一個訊息中心去容納那些在計劃中接觸到的那些團體的訊息,還有一些比較有心去做的同學, 還有一些團體的工作人員,一起去學習,做那個narrowcast(小範圍廣播),去做一些跟草根有關係的媒體工作。因為我們都比較忙,所以我們都做得不是太好,我們也是盡量去 做。

黃孫權:這些團體是怎麼拉進來的?你們怎麼決定首要幫助這些團體?

李維怡:基本上他們在議題比較邊緣,在做法上比較基進的一些團體,媒體曝光度比較少的。比如說香港婦女勞工協會,我們比較覺得應該要支持他們,因為 他們一直在搞合作社,這個東西在香港,現在還是很邊緣化,而且很多NGO開始搞一種叫社會企業的東西,這些東西可能就把合作社更加邊緣化了。社區互助發展 行動,其實就是那幾個重建居民,開始成立的新的團體。這個團體以深水埗,就是窮區作為一個工作目標,這個也比較接近。中港家庭權益會,也跟那個關注跨境學 童權益聯席是面對最近那些中港的東西。中港家庭通常是香港先生,內地配偶。然後關注跨境學童那個,是關注兩邊父母都不是香港人。

樹熊:都是內地人,然後家在香港。

李維怡:所謂的[雙非]了。

樹熊:非香港人的意思。就兩個都不是香港人,就是單非跟雙非。

李維怡:對。雙非本來是一種煮食方法。煮魚的方法,把那個魚片兩片叫雙飛呀。

程藝:雙飛是煮魚的方法?

李維怡:對呀。

樹熊:那個我不知道。

程藝:我第一次知道原來雙飛有三重含義。

李維怡:而且第二種是色情含義,就是一個男生跟兩個女生啊。

樹熊:哦,那個啊。

李維怡:(你真的太正經了!)

來到香港而比較窮的內地家庭沒有資訊,他們才會落入那個困境裡面:發現不能回去,也不能留下來,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因為他們不能拿福利,不可工作,可是回去的話,由於那個孩子不在中國內地出生的,就成外國人,沒有戶籍。然後他的教育經費,如果要看醫生那個經費是很誇張,根本沒有辦法負擔。所 以,只有媽媽犧牲來陪著他。我自己覺得是一個父權的難民群(女生被迫追生一個男孩,可是內地實行一孩政策,家庭會被罰款,孩子也會面對很多懲罰性措施)。

另外一個團體,選印尼移民工協會的原因很清楚啊,就是香港不是太有人關心移民工。基層發展中心,他們的議題是主流的社會議題,比如說房屋啊,退休保障啊。只是這一群朋友,他們做得比較基進一些,比較注重居民他們自己的權益和參與。

黃孫權:你剛剛談那個補位的概念,我覺得非常好。如果要你們評估這種成效的話,你們辦了幾次,你們怎麼評估這些效果?這些訓練出來的義工,他到這個組織裡頭,有實際生產出一些甚麼?

李維怡:看情況。如果效果好,就是有人留下來,他不一定留在那個團體,他可能去做別的社會運動的事情。就是也蠻多從這裡開始的。

黃孫權:他在訓練過程中,有沒有真的寫了一篇非常好的報道放在主流媒體或inmedia上?

李維怡:寫東西。我覺得好像大家寫東西都不太好。

黃孫權:原本的目的不就是要幫這些團體說話?

李維怡:對。所以其實那一塊我覺得可以…我覺得這有導師之間的一些衝突。我自己是覺得說,這種訓練可以更多一些。有一些導師會覺得說,他們自己的成長比較重要,跟他們聊很多天,讓他慢慢成長,讓他慢慢醖釀比較重要一些。

黃孫權:你們上課的導師是怎麼決定的?

李維怡:都是我們啊。

黃孫權:你們意見不一樣呢?

李維怡:我們之間也有不一樣啊。

李維怡:這裡還有一個(指旁邊另一位仁兄)。有時候就是會有不一樣啦。今年我覺得那個成品的狀態卻比較好。
樹熊:我覺得跟今年的宣傳方式有關係。

李維怡:你們人都太好了,不交功課也不追。

樹熊:有交的。

黃孫權:所以你是最嚴格的老師了?一直是?

李維怡:我覺得我是最心狠的。然後有些人就一直覺得不要這樣。

黃孫權:但你們還是決定要做下去嘛,可是你還是看到一些,雖然成效不大,可是還有一些成果。

李維怡:這成品的成效不大。在人的成效上面比較大。

黃孫權:還是看到一些年輕人願意加入組織,然後……

李維怡:不一定是加入我們的組織啊。也不一定是這些啊。

黃孫權:反正就開啓了機會,讓他們知道可以做這事。

李維怡:變成一個接觸點,對。有這樣的狀態。如果說留下來當媒體,我覺得會看到一些人的轉變,可是那個其實是相當慢的。

黃孫權:比如獨立媒體2011年後有很多正式的記者,它關注的都是比較大的共同體。這些弱勢的NGO或者團體,還沒有人關注嘛,你們要補這一塊。

李維怡:對啊。

黃孫權:你們現在怎麼辦的?

李維怡:所以那個是一個困境啊,對於我來說。我是覺得說按時出東西,還是很重要的一種訓練。我是在這方面比較嚴格的。那也需要其他人配合。

黃孫權:你們自己有搞那個網站,你們那個網站上會放這些弱勢團體的一些……

李維怡:會啊,都會。現在變成,就是他們新聞稿都發我們,我們就一定會發。

黃孫權:那就放在這個grassmedia的網站(https://grassmediaction.wordpress.com/)?

李維怡:然後自己用個人的網絡去傳,就傳到這裡涉及的人的網絡裡邊。

樹熊:我們盡量,東西就放在網站上,放在facebook上面,然後再傳出去。比方說有一些是我們自己的報道,就會放到獨立媒體。我們也有一個平台,所以就盡量去傳播。

黃孫權:在台灣有一種做法,許多獨立媒體與主流媒體合作,像這樣的合作,有點像是獨立媒體做PR,你必須要養媒體嘛,你要教育主流媒體,它或多或少會接受你一些概念。有沒有想過這種策略?

另一位導師:像我是拒絕與大眾媒體有任何的合作方式,我不是說他們全都是壞人。但是我想我們大家都清楚,都明白,現在這社會結構上,跟文化 上,大眾媒體沒有可能真正站在自己立場上去報道,所以這方面我想大概是欠缺的。另外就是比較少人在實際的工作上,實際的示範上去完全排斥大眾媒體。我也不想去否定 任何朋友有想合作的想法,但是我想我們至少要有一些人去做沒有人去做的事情,讓那個事情還有機會在這個世界上存在,有機會讓有一些人看得見。而同時,希望 靠著我們自己跟一些朋友之間的長時間的合作努力,讓那個東西有一定程度的被看見,成為一個可以被示範的可能性。希望那個發展可以有機會,有一天,不知哪一 天真的去讓所有人都看到,媒體可以是怎麼樣,可以是不需要依靠大財團,政府或者甚麼上面下來的才可以成立。我想這個部分是我自己比較有興趣覺得是比較重要 的,我們有這個奢侈,去嘗試開拓的一個想像。

黃孫權:你們還是會繼續辦下去嗎?

李維怡:會啊。我發現有一個很好笑的特色,這是五年來發現的事情。就是好像會跟我們粘在一起的人,其實都不是一些他本身已經表達能力非常好的人。(第五屆 草根媒體工作坊)

黃孫權:跟你們粘在一起的?

李維怡:好像都不是一些本身都就已經很能表達的,他可能想去做媒體,可是他本身並不是一個非常快速可以,也不是一個有很大野心要去當媒體的,要是那種人就會半途而廢了。然後能繼續粘著的,都有一種氣質,那氣質好奇怪,就是都是很慢,速度都很慢。然後可能人都比較有耐心,但就是沒有辦法很快速地做判斷, 然後很快速地把那個判斷表達出來,好像都有一種這樣的傾向。所以要訓練他們快,就很困難。這是其中一個讓快變得那麼困難的其中一個原因。另外一個原因 當然是其他導師的原因。對我來說是這樣。可是那個也是一個有趣的現象。

另一位導師:有一個前提就是她說的話是在既有的哪一種語言框架裡面所謂的快。是不是那個主導了你回應的標準,我想是要去重新考核的部分。究竟快是怎麼樣的概念,還是要多去思考一下。相對看來,好像比較慢,但是其實他自己是有,當他在那個場域他是有一個反應,他是有一個看法,是有一個感受,就 是他不一定能夠用哪一種語言或者方式表達出來。但是他也有他自己的表達,有自己的感受。其實是可以有一些表達。但是所謂大部分人看不看得明白,聽不聽得清 楚,那是另外一回事。我想這個問題也其實,讓我們看這世界的時候,還有一些問題,我們要多去考慮一下。

李維怡:我覺得對我來說,有道德困境,就是你有這麼多的資源跟時間,空間,能力的訓 練,然後在面對弱勢需要發聲,然後需要快的時候你快不起來。我覺得那個是一個很大的問題。我當然知道有人是慢的,有一些人性格上就是慢的,那個慢也是我們 現在的社會所需要的東西,可是,在另外一個層次上面,我還是覺得那個是需要,就是該快的時候快,該慢的時候要慢。

黃孫權:應該講的是行動上的。

李維怡:行動上面有時候需要回應的時候,比如說,你今天的行動,下個星期才把它剪出來,也太慢了吧。就是像這一種,當然一開始的時 候就是沒有辦法,他就是決定不了:該剪走哪些人?該不剪哪些人?就是判斷困難症。也是好處了,一開始的時候有判斷困難症,是代表他覺得那些人都很重要。可是,始終還是要做判斷。(對另一位導師:這個架我們回家繼續吵,我們這裡可以停了。)

黃孫權:你們有甚麼期望,未來你們如果還要辦這些工作坊,你們會想要怎麼操作?

李維怡:我覺得在快跟慢之間要有一個好的平衡。

黃孫權:具體一點啦。

李維怡:平衡哦,逼人交功課啊。

黃孫權:或者說,我聽起來的目的,你們還是要幫助這些沒有辦法完全取得傳播優勢的,或者讓人家聽到他們聲音那些團體,所以如果重點是這個,那我們的課程會想盡辦法促成這個事情發生。

李維怡:對。

黃孫權:否則很像那個社運的培育中心,因為他們最後不是做這個事,只是…

李維怡:我們好像現在真的是這樣。其實有時候也要看這些團體,有時候這些團體他們想要的並不是廣播。比如說那個婦女勞工協會,他們今年想要是在 NGO之間讓大家更認識合作社是甚麼。所以,他們今年的目標並不是公眾層次,而是先要把那些能動的力量給調動起來。所以他們的計畫是想要做合作社通訊。所以這 個是要清楚討論。社區互助發展行動,他要做的是深水埗的居民,而且每個月下到街頭做一次放映會討論會甚麼的。

黃孫權:但如果議題性的長期的是有機會可以慢慢的,比如做一個合作社。

李維怡:適合這種慢性的。

黃孫權:樹熊,她剛剛說你們老師不逼交作業,你也是老師對不對?你教他們做技術上的,網頁?

樹熊:之前,我曾經有蓋網頁,現在不是做網頁工作了——交功課我是有逼的。

李維怡:今年有逼的。在我的逼迫底下有逼的。

黃孫權:你怎麼看待你學生的表現?

樹熊:我覺得其實我自己也是在學習當中,因為現在這個模式是最近,上一屆跟這一屆我才參與去做的事情,然後上一屆跟這一屆的同學性格上完全不一樣。所以,我覺得還沒有到我去總結經驗的時候,我覺得很難回答的東西。可是,其實我覺得很重要是去跟他們嘗試,就讓他們成長吧。我現在的感覺是這樣的。因為,你說讓他們快,可是如果他們沒有想清楚的話,那個快是沒有用處的。這也是一種教育吧,慢慢地比較快了。

李維怡:慢慢地快起來。

樹熊:對。慢慢地快起來,讓他們能快速地去做一些事情。我猜是那樣吧。

黃孫權: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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